74.朋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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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到这些,谭韶诗不愿意回家了,不知何去何从,木然走出楼梯间。
她一眼看到了余芷的车。
刹那间,谭韶诗脑子里叫嚣的不堪回忆消停了,生出一点回归现实生活的踏实感——七年过去了,她不是孤立无援只能在别人面前强装的高中生了,她有自己的工作,有自己的生活,有……女朋友。
她坐上车缓了缓,面对余芷的关心本能地说了一句,“去你家吧。”
她尽量稳着声调,保持镇定,却忘了对余芷笑一笑。
余芷瞧见她格外严肃的表情,没有多问,点点头说,“好。”
车子很快启动,谭韶诗知道她们要离开了,松一口气,抬头望了望楼上。
她租住的小房子窗口透着熟悉的暖黄色灯光,映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。
那是方小筠吗?
谭韶诗心里一咯噔,别开眼缩身子,想把自己藏在不让人看见的地方,焦躁不安地打量车子外的情况,恨不得现在就瞬移到远远的地方去。
这时候,余芷攥住了她发凉的手。
谭韶诗一愣,而后便感受到了掌心传来的暖意,转眸望去,那一个有人在窗户边盯着她瞧的恐怖画面渐渐淡去,只留下余芷温柔的眉眼。
“我没事。”她轻轻回握,“走吧。”
“好。”如她所愿,余芷加快速度,开离这个令人糟心的地方,
窗外的风景飞快变幻,谭韶诗紧绷僵硬的身子彻底放松下来,靠在座椅上静静地瞧着车子开往越来越远的地方。
晚上车少,她们很快到了余芷家楼下的停车场。
停车场空气沉闷,不够明亮的惨白灯光打在一辆辆静止的车子上,显得阴森可怖。
谭韶诗一路看着耀目的路灯发愣,当车子开进小区,会去看小区里造型漂亮的装饰灯,蜿蜒的装饰小道,一齐散步的住户,骤然到了这么一个寂静过头的地方,不适应地坐直了身子。
“到了。”余芷柔声说,“下车吧。”
谭韶诗点点头,下了车才站定,被快步走来的余芷搂腰扶住。
“来。”余芷用身体给她作支撑,半抱半扶带着她前行。
谭韶诗懵了懵,然后发现这样的方式很是省力,乖乖窝在怀里。进了电梯,她顶上灯光刺了眼,依稀想起一些画面,眨眼问,“上一次……”
余芷轻笑,附耳与她说,“也是这样。”
“……”谭韶诗赧然不语,倒是没功夫纠结突然出现的方小筠了。
进了家门,余芷准备了一双拖鞋,弯下腰放在她面前。
谭韶诗来不及阻止,换上之后认真看了看,发现这双鞋跟余芷那一双是情侣款,都是粉红色,上面映着的小表情不同,她的这双是可爱的笑,余芷那双的表情是……
撅嘴要亲亲。
谭韶诗先前看着她穿的一双会跟着微笑,看着余芷的那一双也笑,不过是在心里偷偷乐呵——怎么这么适合呢动不动亲她一口的余芷啊。
“坐。”余芷没注意她的偷笑表情,“想喝什么?家里有橙汁,有茶叶。”
谭韶诗坐在沙发上,不愿意让余芷太劳累,体贴说,“水就行了。”
余芷说声好,转身去倒水。
趁这个功夫,谭韶诗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,9点27分,说早不早说晚不晚。她要是想留在余芷家过夜,应该开口说一说了。
“喝水。”余芷正好倒了水过来,坐在她旁边。
谭韶诗细啜一口,抿了抿让滋润清水沁透唇齿间,咕咚喝下去觉得哪里不对,转头看了看,见到的是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余芷。
喝水有什么好看的?难道……她有什么地方不对?
谭韶诗瞎紧张,摸了摸脸颊确定没什么,呆呆地问了句,“你不喝吗?”
余芷勾起一笑,“喝。”
说着,余芷把她手里的水杯接过去,自然而然就着她喝过的位置来了一口,唇瓣在杯沿留下的微微水痕与她的相叠。
简单一个动作,谭韶诗看得不好意思了,眨眨眼避开对视。
她的目光还没找着地方落脚,便听到玻璃杯轻碰茶几发出一声脆响,被伸来的胳膊圈了过去。她疑惑转头,正迎上余芷的轻吻,惊讶之下不由自主启了口,由着这一吻渐渐加深紧缠不放。
一吻过后,她们俩呼吸乱了,余芷蹭着她的脸颊惹出一片痒,“今晚留下来吧。”
正合了意,谭韶诗低低“嗯”一声,受不住痒歪头躲了躲,被余芷顺势按在沙发上,昂头承下绵延不断、温柔轻巧的讨好。她早已想过来余芷家会如何,并不抗拒,甚至有些期待这样陌生的感受能够驱走心底的痛苦记忆,指尖揉着余芷柔软的发丝,微微眯眼,让客厅的灯光在眸中变得迷离,难抑时狠咬下唇闷闷哼唧。
这点疼在平时不算什么,此刻却成了惊醒她的利刃。
谭韶诗一下子从暧昧的气氛里抽身而出,看清了天花板的顶灯,还有脑海里变得清晰的画面。
方小筠让宿舍的人不要搭理她,她那时看不透,以为大家对自己产生了误会,牺牲休息时间打扫宿舍,用抹布一点点擦去地板缝隙里的脏痕。
累得不行了,她擦擦额头的汗,抬头看去,同样被宿舍天花板的顶灯刺得眼睛发疼。
如同当时一样,谭韶诗崩溃了,无法强撑了,由着光线刺眼的借口纵容自己放肆哭出来。
“韶诗?”余芷听到了呜咽声,一瞧她哭得伤心慌了神,赶紧捡起大衣裹紧了她,“对不起,我不该这样。”
谭韶诗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余芷,知道这是误会了,吸吸鼻子扑过去抱住,闷声说,“不关你的事,我……想起了一些难过的事情。”
余芷把另一件衣服拾起来盖上她颤抖的肩头,轻拍安抚,“什么事?”
谭韶诗犹豫片刻,把不曾与别人提及的过去说出了口。
“高中时……我被孤立过。”
她才知道什么叫吻。
谭韶诗渐渐喘不过气,闷哼一声,余芷听到后退开了些,却不远离,贴着她蹭着她,在唇角落下安慰小心讨好的轻吻。
不一会儿,她缓过气来再瞧,见到的是余芷变得迷离的眸子,“你……”
谭韶诗脱口而出的总算不是“您”的尊称了。
余芷柔柔应了她,“嗯?”
谭韶诗其实根本没想到要问什么,随口说了个字罢了。她对上余芷温柔的目光,反应过来自己对这么一个温顺的人做了什么,尴尬地整一整余芷被扯乱弄皱的大衣上,小声道歉,“对不起。”
这话挺欠揍。
不过,她正是心虚的状态,红着脸咬着唇,窝在余芷的怀里弱弱地说话,把道歉搞得像是撒娇。
余芷笑了,摸一摸她蹭乱的头发直白道,“没事,我挺享受的。”
“……”谭韶诗懵了:余芷平日里挺温吞委婉的一个人,到她面前怎么总是特别直白?
对方说话直接,谭韶诗便不敢用弯弯绕绕的话去考验耐性了,思忖片刻,提出了一个自认为合适的解决办法,“要不……我们交往看看?”
谭韶诗很明白这一次是清醒状态,仗着余芷喜欢自己,在难过的时候冲上去亲亲抱抱找乐子。尴尬归尴尬,她却明白自己不能再像上次喝醉酒一样跑掉了,想着两个人都是单身,不如试一试交往。
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。
谭韶诗下了决定,小心翼翼地问了出口。
余芷讶然一瞬,却是很快答应,“好。”
最多不过两秒的思考时间,谭韶诗却不认为余芷随意,只觉得更是抱歉了——余芷真的很喜欢她啊……难怪一而再再而三容忍她的无礼行为。
她正为了自己的渣和余芷的委屈痛心疾首的时候,余芷保持一个姿势久了,在她眉心亲了一口便退回驾驶座,不紧不慢地拢一拢乱掉的长发,动作随意,却有一种慵懒的美态。
谭韶诗看愣了,而后又有点发虚。
余芷条件这么好,跟她在一起还是挺委屈的啊。
“韶诗?”她发愣的时候,余芷整理好了轻柔叫一声。
谭韶诗回过神,像是会议被点名一样响亮应声,“在!”
“……”余芷失笑,“放松点。”
谭韶诗尴尬一笑,“习惯了,你是我的上司嘛……”
“女朋友。”余芷无比严肃地更正。
“上班时是我的上司。”谭韶诗说清楚了话,而后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来,犹犹豫豫地商量,“对了,我们的关系……暂时不要公开好吗?我们是同一家公司的,要是让别人知道,可能会……”
她说到这停了下来,既是因为想不出来后果,又是发现了自己这么说话挺过分。
哪有人前一秒跟人说“交往”,后一秒说“别公开”的?
谭韶诗感到抱歉,闭上嘴悄悄打量余芷。
余芷依然带着笑,看到她咬唇纠结的模样柔声补全了话,“会影响工作。我明白,暂时不公开。”
谭韶诗松一口气。
“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吗?”余芷说,“不要抽烟。”
“好。”谭韶诗同样不想捡起坏习惯,把刚买的烟盒和打火机递过去,“你帮我收着。”
余芷打量着没有拆包装的烟盒,“家里还有烟吗?”
“有一包。”谭韶诗老实答,“回去就扔了。”
余芷轻笑,“行,明天我检查。”
怎么检查?谭韶诗琢磨了一会儿,得出了个惊悚的结论——余芷明天会去她家。
“呃,好。”她刚提出一个不公开的请求,不想让余芷失望,咬咬唇答应了。
但是,她的家已经很久没有大扫除了,算不上乱得一塌糊涂,却也跟整洁美好搭不上边。
“不早了,”谭韶诗考虑到大扫除需要的时间,用了之前撒过的谎找借口离开,“我先回家,明天见吧。”
余芷不拦她,体贴说,“我开去楼梯口。”
谭韶诗点点头。
车子到了楼梯口,谭韶诗道声谢,转身要开门下车。
“韶诗,你就这么走了吗?”余芷忽道。
谭韶诗犹豫片刻,清清嗓子捏出一个软萌点的声音说,“拜拜~”
余芷静静地看着她。
谭韶诗好不容易卖个萌得不到回应,一时有点尴尬,“那我该做什么。”
余芷勾起一笑,解开安全带凑近了。
谭韶诗下意识想退开,动了动想起余芷正式变成“女朋友”身份,咬牙定住,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。
余芷却只握住她的手亲了亲,“明天见。”
“好。”谭韶诗暗暗松口气,睁开眼挥挥手,“拜拜~”
下了车,她目送余芷的车子开走,恍惚着上楼回家。
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,谭韶诗穿着高跟鞋和裙子,走得生无可恋,回到家往沙发上一倒,动下手指头玩手机都觉得累,一点不愿意动弹。
今天,室友祁小萱还是没约会,看到她回来便跑到跟前追问,“怎么样?有没有艳压全场?”
“我没去同学会。”谭韶诗有气无力说。
祁小萱呆住,“那你去哪里了?”
“吃了火锅。”谭韶诗想起与余芷的“不公开”约定,含糊答,“对了,我们做大扫除吧。”
祁小萱苦了脸,“啊……我上了一天班,好累好困,周末再做不行吗。”
“我也上了一天班。”谭韶诗说完,看到祁小萱不高兴的表情,怂怂改了口,“这样吧,我今天把客厅和餐厅拖了,你周末清下冰箱行吗?”
祁小萱这下子满意了,“行行行。”
谭韶诗回了房间,准备换身衣服卸个妆正式开工,从大衣拿出手机时发现有信息,抽空看一眼。
这一看,她也没心情大扫除了。
陌生号码:“原来你喜欢女人。”
“嗯。”余芷稍稍松开手。
谭韶诗转过身,抿唇抬眼,迎上一个落在脸颊的轻吻。
她顿时不好意思对视了,垂眸盯地,见到的是余芷那双撅嘴求亲亲的可爱拖鞋,脑袋里闪过一个相当合适的形容。
亲亲狂魔。
“今晚吃什么。”余芷不但亲了,而且粘乎乎抱着她不放,咬耳朵说悄悄话,把一句寻常的问询说得像是**,“我全听你的。”
全听她的,指的是吃饭……还是别的?谭韶诗想歪了,看向余芷温柔含笑的纯澈眼神,又觉得自己思想有点龌龊,轻咳一声说,“车子送修了,出去不方便……不如点外卖?”
她想过要不要自己在家做一顿,可是,余芷的厨房纤尘不染,瞧着不像是常常开火的样子,而且经过方小筠的偷拍,石助理上门送资料一系列事情,她觉得外头有太多双眼睛盯着,没安全感,更喜欢呆在家里,思来想去外卖最好。
余芷真的听了她的话,“嗯,我们看看要点什么。”
谭韶诗说声好,被余芷带着往客厅走,坐在沙发上十分熟练地拿出手机解锁,刚切到app,便感到余芷收手抱紧枕在自己肩上,挨着她一起看。
亲昵的动作再度让两个人黏在一块,她不由紧张,耳畔的呼吸声合着她扑通心跳声一下下清晰可闻,凑成一个没恋爱经验的小呆子的纠结。
原来谈恋爱的人即使有两部手机,也要抱在一块看啊……
谭韶诗没有多少举一反三的聪慧,但不至于无可救药。她考虑跟女朋友一起吃的恋爱场景,看了看外卖列表,默默地把一系列容易吃相不佳的汉堡、烤鸡、面条排除在外,选一个余芷可能喜欢的麻辣香锅。
“让他们少放点辣吧。”余芷体贴说。
谭韶诗摆摆手,“不用,这家不怎么辣,上回我跟微澜去这个店吃的时候……”
她说到这里,发现有点不对,抬眼看了看余芷的表情。
余芷的表情很淡定,“怎么了?”
“不算辣,挺好吃的。”谭韶诗误会过余芷喜欢闺蜜卓微澜,总觉得在余芷面前提起来有点奇怪,匆匆收尾,“就订这家吧。”
“嗯。”
谭韶诗松口气,加新地址的时候搞不清送到哪里比较好,交给余芷输入。
余芷打着字,漫不经心念了出来,“22栋,从东门走比较近,直走第一个路口右转就看到了。”
谭韶诗懵懵地听着。
“好了,我确认了。”余芷给回手机,等手一空又抱了上来,柔声问,“你和微澜等外卖的时候……一般做什么?”
被气息呵得痒痒,谭韶诗缩了缩身子,埋在怀里弱弱答,“玩手机。”
“嗯。”余芷轻笑,“我们做点别的?”
谭韶诗根本不用问做什么,也没法问,身子一软往后仰,昂头承下缠绵热情的亲吻,指头松了松让手机差点掉下地。她低呼,余芷眼疾手快接住了,把手机按在她的心口,漫不经心地来回拨,好几次滑到领口里去了。她一回家就脱了大衣,单薄的底衫哪里挡得住手机的硌,咬着唇忍下微妙的触感问,“你干嘛呢。”
余芷的回答一本正经,“玩手机。”
谭韶诗服气了,细细一想,找出根本原因来,“你吃微澜的醋吗……”
“对。”余芷摸着她的头发,唇瓣巡过眼睛鼻尖脸颊,末了轻轻在她嘴角咬一口,“上次你选的餐厅……也是跟微澜去过的。”
谭韶诗委屈,“我没去过别的嘛。”
“嗯。”余芷蹭着她的鼻尖,含糊不清的话更像是自言自语,“真奇怪,明明不该吃醋的……我总算知道莫霜在想什么了。”
谭韶诗没琢磨出什么意思,被人操纵的手机落到以内,冰冰凉凉刺得人一激灵。她想捞出来,要命的是店家挑这个时候来了电话,震得她浑身颤。
“余芷!”她真的不乐意了,伸手去推。
余芷笑了,“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。”
谭韶诗没真的生气,对着余芷跑偏的重点哭笑不得,掏出手机接起来,实行自己幼稚的报复,“喂?我是。麻辣味没了?没事,要最清淡的,完全没辣椒的那种。”
她瞪了一眼,余芷根本不受影响,淡定坐好了。
谭韶诗挂掉电话,“我换了没辣味的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余芷轻笑,舔了舔有激吻痕迹的唇角,“我吃饱了。”
谭韶诗气笑了,哪里记得害羞,不客气地拍过去一巴掌。
余芷由她打,轻轻叫了声,“哎哟。”
这声可怜兮兮的,出奇勾人,谭韶诗想再听,脑子一热又再拍了下,没打着,被余芷拽住了,身形歪了歪往那边栽过去。
她犹豫着怎么办的时候,突然想起余芷方才说的话。
“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。”
谭韶诗从没注意过这些,现在回想,她在外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,都会很顺口地叫余芷一声“总监”,回到家之后,她刚有了要说话的念头,余芷察觉些动静,马上问一句“怎么了”。
她跟余芷的相处是不是生分了点?
交往是自己提出来的,谭韶诗很有做好恋人的决心,深刻反省两秒,不直起身子拉开与余芷的距离了,顺势倒下躺大腿。
余芷点点她的脸颊,“胆子大了。”
谭韶诗僵着身子不说话。
余芷没逼她答话,拉过大衣给她当被子。
谭韶诗感到舒服,放松下来闭目养神。
这时,余芷接到了石助理的电话,没避开她,直接接起来了,“哦,就按他们说的吧……没事,你直接写单子给我。”
不巧的是,外卖员此时也来了电话。
谭韶诗想起身接听,放下腿时不小心撞到茶几,痛得低呼出声,“哎哟。”
余芷看了过来,没问话,担忧全写在脸上了。
谭韶诗的关注点却是余芷没有挂断的电话。
她脑子一嗡。
完了,这回石助理真的听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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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到这些,谭韶诗不愿意回家了,不知何去何从,木然走出楼梯间。
她一眼看到了余芷的车。
刹那间,谭韶诗脑子里叫嚣的不堪回忆消停了,生出一点回归现实生活的踏实感——七年过去了,她不是孤立无援只能在别人面前强装的高中生了,她有自己的工作,有自己的生活,有……女朋友。
她坐上车缓了缓,面对余芷的关心本能地说了一句,“去你家吧。”
她尽量稳着声调,保持镇定,却忘了对余芷笑一笑。
余芷瞧见她格外严肃的表情,没有多问,点点头说,“好。”
车子很快启动,谭韶诗知道她们要离开了,松一口气,抬头望了望楼上。
她租住的小房子窗口透着熟悉的暖黄色灯光,映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。
那是方小筠吗?
谭韶诗心里一咯噔,别开眼缩身子,想把自己藏在不让人看见的地方,焦躁不安地打量车子外的情况,恨不得现在就瞬移到远远的地方去。
这时候,余芷攥住了她发凉的手。
谭韶诗一愣,而后便感受到了掌心传来的暖意,转眸望去,那一个有人在窗户边盯着她瞧的恐怖画面渐渐淡去,只留下余芷温柔的眉眼。
“我没事。”她轻轻回握,“走吧。”
“好。”如她所愿,余芷加快速度,开离这个令人糟心的地方,
窗外的风景飞快变幻,谭韶诗紧绷僵硬的身子彻底放松下来,靠在座椅上静静地瞧着车子开往越来越远的地方。
晚上车少,她们很快到了余芷家楼下的停车场。
停车场空气沉闷,不够明亮的惨白灯光打在一辆辆静止的车子上,显得阴森可怖。
谭韶诗一路看着耀目的路灯发愣,当车子开进小区,会去看小区里造型漂亮的装饰灯,蜿蜒的装饰小道,一齐散步的住户,骤然到了这么一个寂静过头的地方,不适应地坐直了身子。
“到了。”余芷柔声说,“下车吧。”
谭韶诗点点头,下了车才站定,被快步走来的余芷搂腰扶住。
“来。”余芷用身体给她作支撑,半抱半扶带着她前行。
谭韶诗懵了懵,然后发现这样的方式很是省力,乖乖窝在怀里。进了电梯,她顶上灯光刺了眼,依稀想起一些画面,眨眼问,“上一次……”
余芷轻笑,附耳与她说,“也是这样。”
“……”谭韶诗赧然不语,倒是没功夫纠结突然出现的方小筠了。
进了家门,余芷准备了一双拖鞋,弯下腰放在她面前。
谭韶诗来不及阻止,换上之后认真看了看,发现这双鞋跟余芷那一双是情侣款,都是粉红色,上面映着的小表情不同,她的这双是可爱的笑,余芷那双的表情是……
撅嘴要亲亲。
谭韶诗先前看着她穿的一双会跟着微笑,看着余芷的那一双也笑,不过是在心里偷偷乐呵——怎么这么适合呢动不动亲她一口的余芷啊。
“坐。”余芷没注意她的偷笑表情,“想喝什么?家里有橙汁,有茶叶。”
谭韶诗坐在沙发上,不愿意让余芷太劳累,体贴说,“水就行了。”
余芷说声好,转身去倒水。
趁这个功夫,谭韶诗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,9点27分,说早不早说晚不晚。她要是想留在余芷家过夜,应该开口说一说了。
“喝水。”余芷正好倒了水过来,坐在她旁边。
谭韶诗细啜一口,抿了抿让滋润清水沁透唇齿间,咕咚喝下去觉得哪里不对,转头看了看,见到的是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余芷。
喝水有什么好看的?难道……她有什么地方不对?
谭韶诗瞎紧张,摸了摸脸颊确定没什么,呆呆地问了句,“你不喝吗?”
余芷勾起一笑,“喝。”
说着,余芷把她手里的水杯接过去,自然而然就着她喝过的位置来了一口,唇瓣在杯沿留下的微微水痕与她的相叠。
简单一个动作,谭韶诗看得不好意思了,眨眨眼避开对视。
她的目光还没找着地方落脚,便听到玻璃杯轻碰茶几发出一声脆响,被伸来的胳膊圈了过去。她疑惑转头,正迎上余芷的轻吻,惊讶之下不由自主启了口,由着这一吻渐渐加深紧缠不放。
一吻过后,她们俩呼吸乱了,余芷蹭着她的脸颊惹出一片痒,“今晚留下来吧。”
正合了意,谭韶诗低低“嗯”一声,受不住痒歪头躲了躲,被余芷顺势按在沙发上,昂头承下绵延不断、温柔轻巧的讨好。她早已想过来余芷家会如何,并不抗拒,甚至有些期待这样陌生的感受能够驱走心底的痛苦记忆,指尖揉着余芷柔软的发丝,微微眯眼,让客厅的灯光在眸中变得迷离,难抑时狠咬下唇闷闷哼唧。
这点疼在平时不算什么,此刻却成了惊醒她的利刃。
谭韶诗一下子从暧昧的气氛里抽身而出,看清了天花板的顶灯,还有脑海里变得清晰的画面。
方小筠让宿舍的人不要搭理她,她那时看不透,以为大家对自己产生了误会,牺牲休息时间打扫宿舍,用抹布一点点擦去地板缝隙里的脏痕。
累得不行了,她擦擦额头的汗,抬头看去,同样被宿舍天花板的顶灯刺得眼睛发疼。
如同当时一样,谭韶诗崩溃了,无法强撑了,由着光线刺眼的借口纵容自己放肆哭出来。
“韶诗?”余芷听到了呜咽声,一瞧她哭得伤心慌了神,赶紧捡起大衣裹紧了她,“对不起,我不该这样。”
谭韶诗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余芷,知道这是误会了,吸吸鼻子扑过去抱住,闷声说,“不关你的事,我……想起了一些难过的事情。”
余芷把另一件衣服拾起来盖上她颤抖的肩头,轻拍安抚,“什么事?”
谭韶诗犹豫片刻,把不曾与别人提及的过去说出了口。
“高中时……我被孤立过。”
她才知道什么叫吻。
谭韶诗渐渐喘不过气,闷哼一声,余芷听到后退开了些,却不远离,贴着她蹭着她,在唇角落下安慰小心讨好的轻吻。
不一会儿,她缓过气来再瞧,见到的是余芷变得迷离的眸子,“你……”
谭韶诗脱口而出的总算不是“您”的尊称了。
余芷柔柔应了她,“嗯?”
谭韶诗其实根本没想到要问什么,随口说了个字罢了。她对上余芷温柔的目光,反应过来自己对这么一个温顺的人做了什么,尴尬地整一整余芷被扯乱弄皱的大衣上,小声道歉,“对不起。”
这话挺欠揍。
不过,她正是心虚的状态,红着脸咬着唇,窝在余芷的怀里弱弱地说话,把道歉搞得像是撒娇。
余芷笑了,摸一摸她蹭乱的头发直白道,“没事,我挺享受的。”
“……”谭韶诗懵了:余芷平日里挺温吞委婉的一个人,到她面前怎么总是特别直白?
对方说话直接,谭韶诗便不敢用弯弯绕绕的话去考验耐性了,思忖片刻,提出了一个自认为合适的解决办法,“要不……我们交往看看?”
谭韶诗很明白这一次是清醒状态,仗着余芷喜欢自己,在难过的时候冲上去亲亲抱抱找乐子。尴尬归尴尬,她却明白自己不能再像上次喝醉酒一样跑掉了,想着两个人都是单身,不如试一试交往。
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。
谭韶诗下了决定,小心翼翼地问了出口。
余芷讶然一瞬,却是很快答应,“好。”
最多不过两秒的思考时间,谭韶诗却不认为余芷随意,只觉得更是抱歉了——余芷真的很喜欢她啊……难怪一而再再而三容忍她的无礼行为。
她正为了自己的渣和余芷的委屈痛心疾首的时候,余芷保持一个姿势久了,在她眉心亲了一口便退回驾驶座,不紧不慢地拢一拢乱掉的长发,动作随意,却有一种慵懒的美态。
谭韶诗看愣了,而后又有点发虚。
余芷条件这么好,跟她在一起还是挺委屈的啊。
“韶诗?”她发愣的时候,余芷整理好了轻柔叫一声。
谭韶诗回过神,像是会议被点名一样响亮应声,“在!”
“……”余芷失笑,“放松点。”
谭韶诗尴尬一笑,“习惯了,你是我的上司嘛……”
“女朋友。”余芷无比严肃地更正。
“上班时是我的上司。”谭韶诗说清楚了话,而后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来,犹犹豫豫地商量,“对了,我们的关系……暂时不要公开好吗?我们是同一家公司的,要是让别人知道,可能会……”
她说到这停了下来,既是因为想不出来后果,又是发现了自己这么说话挺过分。
哪有人前一秒跟人说“交往”,后一秒说“别公开”的?
谭韶诗感到抱歉,闭上嘴悄悄打量余芷。
余芷依然带着笑,看到她咬唇纠结的模样柔声补全了话,“会影响工作。我明白,暂时不公开。”
谭韶诗松一口气。
“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吗?”余芷说,“不要抽烟。”
“好。”谭韶诗同样不想捡起坏习惯,把刚买的烟盒和打火机递过去,“你帮我收着。”
余芷打量着没有拆包装的烟盒,“家里还有烟吗?”
“有一包。”谭韶诗老实答,“回去就扔了。”
余芷轻笑,“行,明天我检查。”
怎么检查?谭韶诗琢磨了一会儿,得出了个惊悚的结论——余芷明天会去她家。
“呃,好。”她刚提出一个不公开的请求,不想让余芷失望,咬咬唇答应了。
但是,她的家已经很久没有大扫除了,算不上乱得一塌糊涂,却也跟整洁美好搭不上边。
“不早了,”谭韶诗考虑到大扫除需要的时间,用了之前撒过的谎找借口离开,“我先回家,明天见吧。”
余芷不拦她,体贴说,“我开去楼梯口。”
谭韶诗点点头。
车子到了楼梯口,谭韶诗道声谢,转身要开门下车。
“韶诗,你就这么走了吗?”余芷忽道。
谭韶诗犹豫片刻,清清嗓子捏出一个软萌点的声音说,“拜拜~”
余芷静静地看着她。
谭韶诗好不容易卖个萌得不到回应,一时有点尴尬,“那我该做什么。”
余芷勾起一笑,解开安全带凑近了。
谭韶诗下意识想退开,动了动想起余芷正式变成“女朋友”身份,咬牙定住,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。
余芷却只握住她的手亲了亲,“明天见。”
“好。”谭韶诗暗暗松口气,睁开眼挥挥手,“拜拜~”
下了车,她目送余芷的车子开走,恍惚着上楼回家。
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,谭韶诗穿着高跟鞋和裙子,走得生无可恋,回到家往沙发上一倒,动下手指头玩手机都觉得累,一点不愿意动弹。
今天,室友祁小萱还是没约会,看到她回来便跑到跟前追问,“怎么样?有没有艳压全场?”
“我没去同学会。”谭韶诗有气无力说。
祁小萱呆住,“那你去哪里了?”
“吃了火锅。”谭韶诗想起与余芷的“不公开”约定,含糊答,“对了,我们做大扫除吧。”
祁小萱苦了脸,“啊……我上了一天班,好累好困,周末再做不行吗。”
“我也上了一天班。”谭韶诗说完,看到祁小萱不高兴的表情,怂怂改了口,“这样吧,我今天把客厅和餐厅拖了,你周末清下冰箱行吗?”
祁小萱这下子满意了,“行行行。”
谭韶诗回了房间,准备换身衣服卸个妆正式开工,从大衣拿出手机时发现有信息,抽空看一眼。
这一看,她也没心情大扫除了。
陌生号码:“原来你喜欢女人。”
“嗯。”余芷稍稍松开手。
谭韶诗转过身,抿唇抬眼,迎上一个落在脸颊的轻吻。
她顿时不好意思对视了,垂眸盯地,见到的是余芷那双撅嘴求亲亲的可爱拖鞋,脑袋里闪过一个相当合适的形容。
亲亲狂魔。
“今晚吃什么。”余芷不但亲了,而且粘乎乎抱着她不放,咬耳朵说悄悄话,把一句寻常的问询说得像是**,“我全听你的。”
全听她的,指的是吃饭……还是别的?谭韶诗想歪了,看向余芷温柔含笑的纯澈眼神,又觉得自己思想有点龌龊,轻咳一声说,“车子送修了,出去不方便……不如点外卖?”
她想过要不要自己在家做一顿,可是,余芷的厨房纤尘不染,瞧着不像是常常开火的样子,而且经过方小筠的偷拍,石助理上门送资料一系列事情,她觉得外头有太多双眼睛盯着,没安全感,更喜欢呆在家里,思来想去外卖最好。
余芷真的听了她的话,“嗯,我们看看要点什么。”
谭韶诗说声好,被余芷带着往客厅走,坐在沙发上十分熟练地拿出手机解锁,刚切到app,便感到余芷收手抱紧枕在自己肩上,挨着她一起看。
亲昵的动作再度让两个人黏在一块,她不由紧张,耳畔的呼吸声合着她扑通心跳声一下下清晰可闻,凑成一个没恋爱经验的小呆子的纠结。
原来谈恋爱的人即使有两部手机,也要抱在一块看啊……
谭韶诗没有多少举一反三的聪慧,但不至于无可救药。她考虑跟女朋友一起吃的恋爱场景,看了看外卖列表,默默地把一系列容易吃相不佳的汉堡、烤鸡、面条排除在外,选一个余芷可能喜欢的麻辣香锅。
“让他们少放点辣吧。”余芷体贴说。
谭韶诗摆摆手,“不用,这家不怎么辣,上回我跟微澜去这个店吃的时候……”
她说到这里,发现有点不对,抬眼看了看余芷的表情。
余芷的表情很淡定,“怎么了?”
“不算辣,挺好吃的。”谭韶诗误会过余芷喜欢闺蜜卓微澜,总觉得在余芷面前提起来有点奇怪,匆匆收尾,“就订这家吧。”
“嗯。”
谭韶诗松口气,加新地址的时候搞不清送到哪里比较好,交给余芷输入。
余芷打着字,漫不经心念了出来,“22栋,从东门走比较近,直走第一个路口右转就看到了。”
谭韶诗懵懵地听着。
“好了,我确认了。”余芷给回手机,等手一空又抱了上来,柔声问,“你和微澜等外卖的时候……一般做什么?”
被气息呵得痒痒,谭韶诗缩了缩身子,埋在怀里弱弱答,“玩手机。”
“嗯。”余芷轻笑,“我们做点别的?”
谭韶诗根本不用问做什么,也没法问,身子一软往后仰,昂头承下缠绵热情的亲吻,指头松了松让手机差点掉下地。她低呼,余芷眼疾手快接住了,把手机按在她的心口,漫不经心地来回拨,好几次滑到领口里去了。她一回家就脱了大衣,单薄的底衫哪里挡得住手机的硌,咬着唇忍下微妙的触感问,“你干嘛呢。”
余芷的回答一本正经,“玩手机。”
谭韶诗服气了,细细一想,找出根本原因来,“你吃微澜的醋吗……”
“对。”余芷摸着她的头发,唇瓣巡过眼睛鼻尖脸颊,末了轻轻在她嘴角咬一口,“上次你选的餐厅……也是跟微澜去过的。”
谭韶诗委屈,“我没去过别的嘛。”
“嗯。”余芷蹭着她的鼻尖,含糊不清的话更像是自言自语,“真奇怪,明明不该吃醋的……我总算知道莫霜在想什么了。”
谭韶诗没琢磨出什么意思,被人操纵的手机落到以内,冰冰凉凉刺得人一激灵。她想捞出来,要命的是店家挑这个时候来了电话,震得她浑身颤。
“余芷!”她真的不乐意了,伸手去推。
余芷笑了,“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。”
谭韶诗没真的生气,对着余芷跑偏的重点哭笑不得,掏出手机接起来,实行自己幼稚的报复,“喂?我是。麻辣味没了?没事,要最清淡的,完全没辣椒的那种。”
她瞪了一眼,余芷根本不受影响,淡定坐好了。
谭韶诗挂掉电话,“我换了没辣味的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余芷轻笑,舔了舔有激吻痕迹的唇角,“我吃饱了。”
谭韶诗气笑了,哪里记得害羞,不客气地拍过去一巴掌。
余芷由她打,轻轻叫了声,“哎哟。”
这声可怜兮兮的,出奇勾人,谭韶诗想再听,脑子一热又再拍了下,没打着,被余芷拽住了,身形歪了歪往那边栽过去。
她犹豫着怎么办的时候,突然想起余芷方才说的话。
“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。”
谭韶诗从没注意过这些,现在回想,她在外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,都会很顺口地叫余芷一声“总监”,回到家之后,她刚有了要说话的念头,余芷察觉些动静,马上问一句“怎么了”。
她跟余芷的相处是不是生分了点?
交往是自己提出来的,谭韶诗很有做好恋人的决心,深刻反省两秒,不直起身子拉开与余芷的距离了,顺势倒下躺大腿。
余芷点点她的脸颊,“胆子大了。”
谭韶诗僵着身子不说话。
余芷没逼她答话,拉过大衣给她当被子。
谭韶诗感到舒服,放松下来闭目养神。
这时,余芷接到了石助理的电话,没避开她,直接接起来了,“哦,就按他们说的吧……没事,你直接写单子给我。”
不巧的是,外卖员此时也来了电话。
谭韶诗想起身接听,放下腿时不小心撞到茶几,痛得低呼出声,“哎哟。”
余芷看了过来,没问话,担忧全写在脸上了。
谭韶诗的关注点却是余芷没有挂断的电话。
她脑子一嗡。
完了,这回石助理真的听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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